摘要：中年家庭男柳万秀，在造纸厂干了25年。获过奖，拿过荣誉，是公司的老黄牛。他有一栋带花园的房子，妻子美莉，两个孩子，两条狗。生活看起来很圆满。

《无可奈何 어쩔수가없다》（2025）

韩国大导演朴赞郁，又拍了一个黑色幽默的故事。

中年家庭男柳万秀，在造纸厂干了25年。获过奖，拿过荣誉，是公司的老黄牛。他有一栋带花园的房子，妻子美莉，两个孩子，两条狗。生活看起来很圆满。

然后公司被美国人收购。他失业了。

这在如今，不是什么新鲜事。中年失业，到处都在发生。但万秀的反应很特别，他决定杀掉那些比他更有竞争力的求职者。

你没看错。为了得到一份工作，他要杀人。

影片改编自美国小说《斧头》，但朴赞郁把它变成了一个关于东亚中产阶级的寓言。

首先，万秀的工作为什么是造纸？

因为现实。这种活最适合流水线。日复一日做同样的事，看起来稳当，其实随时能被一台设备顶替。万秀那些年积累的手艺和经验，在机器面前什么都不是。

更讽刺的是什么？造纸本身就是破坏自然资源的行业。伐木，制浆，生产。就像社会从万秀身上榨取劳动力，用完就扔掉。万秀业余最大的爱好是园艺，整天在温室里培育植物，却干着毁树的工作。这个矛盾，非常刺眼。

失业一段时间后，万秀一家的生活变了样。

网球课停了。舞蹈班停了。Netflix订阅取消了，儿子很不爽。两条大狗送走了，女儿哭得撕心裂肺。豪车卖了，换成便宜的旧车。房子面临被收回，上门的买家还是儿子朋友的父母。

这些让万秀心如刀割。

不只是因为变穷了。

对中产来说，那套房子、那辆车、那些休闲活动，不只是消费。是标签。是在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我属于这个圈层。万秀拥有的不只是物质，是身份。是“我是谁”的证明。

失去工作，就是失去这个身份。

妻子美莉其实很务实。她马上出去做牙医助理，建议卖房子，降低生活标准。但万秀不行。他拒绝转行，拒绝接受身份降级。

为什么？

因为他花了25年建立这个身份。从高中毕业进入造纸业，还为此攻读学位。房子是父亲留下的，他亲自翻修过，留下很多记忆。这不只是一份工作、一栋房子，也是他人生的锚点。

片名叫《无可奈何》，英文名No Other Choice。好像说，别无选择。万秀在每次行凶前，也反复念叨这句话。

但这是真的吗？

出路明明有很多条。开个小店，去超市干活，搬到租金便宜的地方。他在某次杀人前，还严厉斥责对方“你个废柴，干嘛不去开咖啡厅，不去打工？”

但一到他自己，就双标了。

不是没有选择。是他认为，其他选择都不是选择。

这才让处境变得可怕。

他把自己关进了一个认知的牢笼。牢笼是他自己建的，用尊严、责任、担当这些词砌成的。他觉得，如果不能保住这个中产生活，他就不再是他了。

电影里有个细节。万秀一直牙痛，但他不去看牙医。谁劝他，他都不去。这颗蛀牙，疼得要命，但不至于要命。所以他拖着，忍着。

这就是隐喻。

痛苦不会杀死你，但它会一直在那里，腐蚀你。失业就是那颗蛀牙。你可以处理它，但你选择忍受，假装它不存在。

朋友透露，有家造纸公司很有前景。万秀上门求职，却被经理羞辱一通。他一度打算痛下杀手，取而代之。但随后有了个更疯狂的想法。

他虚构一个公司，登出假广告，招募造纸专家。在收到的简历中，他筛选出两个候选人。他们比他资历更好，更有竞争力。

他计划在谋杀经理前，先将这两个家伙除掉。确保自己入职“万无一失”。

朴赞郁用笑料包装这个绝望男人的疯狂行径。比如万秀跟踪时满山乱窜，被蛇咬。他行凶时丢了枪，被追得狼狈不堪。他喝醉了酒自己拔牙。警察上门，让他发现自己干了件大蠢事。

这些场景很荒诞，但你很难笑出来。因为背后是深深的悲凉。

整部片里，植物无处不在。室内，室外，到处都是树，花，绿色。万秀买了一盆红辣椒，本来想砸死造纸公司的经理。没下手，但这盆植物变成了符号。

还有那个温室。万秀在里面偷偷处理尸体，被儿子撞见。后来万秀把尸体包成球，埋在苹果树下，又被妻子和女儿发觉。

树，园艺，生长，死亡。都在一起。寓意丰富而微妙。

很多人拿这片和《寄生虫》比，说朴赞郁在重复奉俊昊的阶层叙事。

但两部片讲的根本不同。

《寄生虫》说的是穷人想爬上去。金家从半地下室出发，拼命往上钻，想分一杯羹。《无可奈何》反过来，万秀已经在半山腰了，他拼命抓住不想下滑。

方向相反。

更重要的是，万秀没有让家人参与。他独自承担罪恶，一心想保护家人的“纯洁”，却事与愿违。这和金家一开始就全员犯罪不同。

《寄生虫》里，穷人和富人是对立面。《无可奈何》里，万秀要消灭的不是老板，不是资本家，是跟他处境一样的失业者、阶层一样的员工。

这更残酷。

因为它说明，系统让我们互相厮杀。而自己安然无恙。

电影最后，万秀得到了工作，成为另一家造纸公司的经理。

但工厂要全自动化了。工人全部裁掉，只剩机器。万秀负责监督机器运行。如果试运行成功，他的工作也可能不保。

他干掉了所有竞争者。工厂干掉了所有工人。他走进空荡荡的工厂。只有他，和机器。

他幸存下来了。但幸存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好像如愿以偿。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这个故事，会让你想到很多。

如果工作成了身份的全部，失去工作就是失去自我吗？

中产阶级的焦虑，是被困在一个幻觉里吗？那些房子，车子，社交，真的不可替代吗？

为什么男性更难接受降级？片中的女性角色都更灵活，更务实，是社会给男人套上了枷锁吗？

AI和自动化正在吞噬工作。造纸业首当其冲，下一个是谁？

最重要的是——我们真的“无可奈何”吗？

还是我们自己选择相信，我们别无选择？

这片在韩国拿了一堆奖。孙艺珍的演技炸裂，李炳宪把一个中年男人的崩溃演得入木三分。

朴赞郁拍了8年，等了17年。他说这是他的人生项目。

值得。

这不是一部让你舒服的电影。它深刻照出我们这个时代的焦虑，中产的脆弱，身份的虚妄，系统的冷酷。

它没有答案。也不做评价。只是把问题摊开，让你看。

你关掉电影，回到自己的生活。

你的工作稳定吗？如果明天失业，你会怎么办？

你是万秀吗？

或者，你会成为万秀吗？

来源：方聿南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