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揽六奖的韩国新片,讲的不止是阶层跌落和中产返贫

棒子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1-26 03:08 2

摘要:第46届韩国青龙电影奖上,朴赞郁执导的黑色喜剧片《无可奈何》成为最大赢家,共斩获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孙艺珍)、最佳男配角(李星民)等六个奖项。然而,即使放在朴赞郁自己的作品序列中,《无可奈何》也难称得上是其最好的作品。

第46届韩国青龙电影奖上,朴赞郁执导的黑色喜剧片《无可奈何》成为最大赢家,共斩获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孙艺珍)、最佳男配角(李星民)等六个奖项。然而,即使放在朴赞郁自己的作品序列中,《无可奈何》也难称得上是其最好的作品。

孙艺珍二封青龙奖影后

首先,影片描绘的社会问题:中年危机、失业危机、资本主义对劳工的压榨、机械自动化及人工智能对人的威胁虽具普适性,却也属老生常谈的话题,今时今日已不算新鲜了——要知道,这个改编自美国小说《斧头》的故事,早在20年前就被搬上过银幕:导演科斯塔-加夫拉斯的《职场杀手》。

上:《职场杀手》 下:《无可奈何》

其次,这个故事的节奏感把握得不是太好,影片后半部略显拖沓。论镜头创意,它不如《老男孩》;论结构章法不如《小姐》;论叙事匠心,似也不及朴赞郁的上部作品《分手的决心》。而且,沉迷朴氏暴力美学的观众这回恐怕要失望了,相较“复仇三部曲”中酣畅淋漓、肆无忌惮的暴力场面,《无可奈何》的杀人现场拍得极为克制、点到即止。

“暴力”可谓朴氏电影的一贯标签,其剧中人物总在暴力与伦理间挣扎,这部也不例外。不同的是:早期的“复仇三部曲”中,暴力是私人性、情感化的,因复仇而生的暴力,指向充满矛盾与困惑的自我救赎;《无可奈何》则将暴力延伸化、制度化,从源自个人的情感欲望扩张为时代跟社会对个体生存权的暴力剥夺。如主角万洙所言:“裁员就像拿斧子抹人脖子。”——既然社会能对我“暴力”,那我也能对人暴力。

暴力由此完成了从传统到“现代化”的转向:主角万洙的杀戮不再基于仇恨,而是被优绩主义盛行的社会倒逼的结果。针对他人的暴力从主动沦为“无可奈何”的被动是本片与朴赞郁早期电影的最大不同。

很多人之所以觉得难和主角的行为共情,一是朴赞郁此番本不希望你去移情主角的暴力行动(“复仇三部曲”则相反),而是理性考察促成暴力的社会成因;二是柳万洙一家其实远未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与《寄生虫》中真正置身底层的一家人不同,万洙的极端选择更多出于对阶层跌落的恐惧和放不下“中产”这一身份标签——这点连他自己都心知肚明。

万洙表面上在骂对手不敢舍弃原有的生活,其实在骂自己

朴赞郁试图为这个故事注入的深度思考是:对生活在现代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牛马而言,“无可奈何”的抱怨是真的吗?还是当人异化为工业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就会丧失最起码的自由意志?

“无可奈何”(No Other Choice,其实翻译成“别无选择”更好)这句话在片中被多个角色反复说出,成为禁锢所有人思维的咒语:不论高高在上的管理层、和万洙一样的行业专家还是表面风光、内心孤独的“成功人士”似乎都普遍认可这个“理”,这种明明尚有退路、却由全社会所有人合谋构成的“无可奈何”的生存境遇,是影片批判的矛头所在。

以上是对《无可奈何》主题的分析。接下来谈谈片中出现的诸多意象符号——它们都不是那么一目了然,需要认真梳理。所谓“符号”,最好是能浑然天成地融于叙事之中,但该片很多时候对符号的使用稍显强行和刻意,不过若能逐个破解,也算是种观影乐趣。

植物——盆栽——纸张

以上三者构成了全片最核心、最重要的一组意象。它隐喻的是从“自然人”到劳动者的异化过程。

植物宛如每个人最原初的样貌,当植物从自然界被请进温室则免不了被改造、被“修理”,恰如社会对人的捶打。万洙热爱植物,可他却用工具将植物蛮横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本质是种暴力。

请留心一处细节:万洙当初“矫正”植物时,不小心扯断了它的枝桠——这与他最终发展到杀人地步时,将第二个受害者塑形成了“植物的根系”形成了呼应。

从片中呈现的万洙的三次杀戮中,我们能看到这个人逐渐机械化、空心化的过程。第一次杀人其实是失败了,具范模并未亡于他手,而是死在妻子枪下;第二次杀人,万洙的犹豫跟挣扎就少了很多;到了第三次,他再无“不忍直视对方双眼”的恻隐之心,而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冷酷实施计划,甚至细心清理了犯罪现场。

当慌张变为熟练、迟缓成为效率,万洙的暴力开始行云流水似工厂生产线,一个最初带领工友反抗不公平制度的人就这样被“杀人制度”反噬。所谓“别无选择”最后竟成了“让别人无法选择”。影片最后,万洙孤身一人与硕大的机器共存,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活成了一部“机器”?

从植物到盆栽,是人性扭曲跟变异的开始;而从盆栽再到纸张,意味着人性彻底的泯灭。机器制作纸张的过程中,曾经高大的树木(自然人)被碾压成看不见的纤维,最终成为千篇一律的白纸——如同劳动者在无人性的工业链条中良知和自我意识被粉碎而导致千人一面。最能体现这点的,来自片尾一个镜头:因为堵车万洙和拉树的卡车一道被卡在马路中间,“人-植物-未来的纸”的并置关系非常明显。

这条从植物到纸的“进化”路径,除了影射人性的面目全非外,也能看做是朴赞郁对电影工艺变迁的隐喻。从具范模酷爱听黑胶唱片、用胶片拍照、只用纸笔的习惯上,我们能感受到朴赞郁对传统的偏爱。

电影之于导演,犹如纸之于纸业专家,是需要手动经验和时间淬炼的艺术。

然而,在如今这个影像流媒体化、短视频化并被大数据算法左右的时代,纵使荣誉等身的大导演也会面临被批量化、自动化创作取代的焦虑。因此,《无可奈何》便有了双重意义:它既是劳动者被机器取代的故事,也有创作者对电影工艺消亡的恐惧。

太阳——月亮

太阳是片中另一重要符号,全片第一个镜头就是阳光的过曝镜头。

“过曝”意味着虚幻、失真。影片第一幕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看似其乐融融、尽享天伦的中产之家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意跟古怪——这从“被迫拥抱”的儿子和女儿一脸嫌弃的尴尬神情便可见端倪。

四人拥抱时由白至夜的延时镜头及下个镜头——造纸厂机器的水流将一切冲走的画面是不祥之兆,预示眼前如梦似幻的中产乌托邦即将崩塌。

万洙原先工作的地方叫“太阳纸业公司”。阳光既是中产的身份和荣耀,也是“权力”的一种具象化呈现。在万洙求职的一场戏中,阳光直刺他的双眼,使他在被迫睁眼的状态下接受审视——与其说这是面试,不如说万洙像是置身审讯室,抑或是件被放在工业生产线上等待检测的产品。

阳光同时颠覆了观众“观看”的权力:万洙无法辨认面前之人的脸,观众也被强光干扰,从凝视者转换为同主角一样被凝视、被压迫的对象。

这下你就能理解,当万洙跟儿子讲述爷爷的故事时,为什么会对儿子帮他遮挡阳光的行为表示“感谢”了——他在拒绝权力的威压。

从“阳光”阶层中跌落的万洙只好退而求其次,寻求“月亮”的庇护——老同事南久向他推荐的“文纸业”的“文(문)”是韩文中月亮的外来语发音。

月亮与潮汐和日夜交替相关,暗示“无可奈何”的周期性跟宿命——具体来说是传统造纸业由盛转衰的现实和被外资操控的命运。这一符号延伸到了电影的构图中:我们看到,朴赞郁经常设计出一种对称+分割的画面,仿佛盈亏交替的月面。

当万洙终于杀掉最后一个人时,云层间露出的月光成为了他内心的“曙光”。

牙齿

牙齿是人体最坚硬的器官,是万洙作为“一家之主”的男性尊严与内心道德的外化。万洙失业后开始牙疼且愈演愈烈,既指向无法承受的肉身之痛,又意味着人格的坍塌与道德的崩解。就像在警局门口,万洙一面向儿子强调男子气概,一面牙疼又犯的画面很好地揭示了这点。

最后一次杀人前,万洙借着酒劲用钳子生生将折磨自己许久的虫牙拔了下来,这一幕既是对自身道义的抛弃,也是暴力最终的完成仪式。当坏牙被拔除,万洙永远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也即作为完整的“人”的一部分。

另外,“拔牙”也算是朴赞郁的自我致敬。影迷朋友都能想到22年前《老男孩》中的经典名场面。

《老男孩》配角吴达洙在《无可奈何》中客串警察

(鳗鱼)蛇——危机

影片一开始,万洙的公司打算裁员,送给他一盒鳗鱼,可万洙对此毫不知情。当美莉将烤好的鳗鱼端上来时,儿子好奇地问妈妈:“那是蛇吗?”

所以蛇在片中代表:危机。

万洙第一次产生杀人念头、想通过高空掷物的方式砸死“文纸业”班长崔善出时,正在楼下跟老婆通电话的崔也提到了蛇,寓意危机升级。

万洙在树丛中跟踪具范模的时候,被蛇咬了一口,范的老婆雅拉热心帮他抬高腿并吸“毒血”——后来我们得知,雅拉的操作方法完全是错的,这似乎为全片带来了一大笑点,但朴赞郁拍这一幕另有深意:面对人生危机,雅拉主张不管对错先行动再说,正如她对失业的范提出开咖啡厅的转行建议一样。

当万洙再次潜入具范模家、终于迈开杀人那步时,影片先前一直隐身的蛇也终于出现了。

万洙——具范模——女儿

万洙和具范模有着明显的人物对位关系,他们其实是一种人——都是那种明明还有“选择”,却因放不下“专家”身份、拉不下脸从事“低贱”工作而变得“别无选择”的人。

此外,万洙和具范模一度都是酗酒者。

如果你观影时足够细心,还能发现万洙和具范模在细微的肢体动作上也有互文:影片开场美莉和万洙打闹时撞了他一下,万洙“哎呀呀”地顺势躺在了地上;而当雅拉推了具范模一把时,后者做出了几乎同样的动作。

片中女儿的角色很有意思,这孩子与家人的关系相当疏离、看起来有些自闭,但细究之下你会发现:她和父亲万洙也是一种人。

女儿的所有台词都是在重复别人刚刚说过的话,万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在跟踪具范模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具与太太的谈话内容,回家便使用具的措辞来跟美莉“答辩”、解释自己为何不找其它工作。

当万洙冒充招聘人员诱骗具离开房子时,他说的话和先前南久通知他去面试时的话也一模一样。

万洙和女儿,都习惯于“鹦鹉学舌”、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有着近似的行为模式。

此外,他们还有着同样明确跟“天才”的目标:女儿沉浸于音乐,而万洙一门心思想得到新工作。

正如家人先前并不知道万洙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女儿制作的乐谱也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直到最后一刻,作为妻子和母亲的美莉才恍然大悟:涂鸦实为乐章、杀人实为求职——这是万洙和女儿最大的共同点:他们非比寻常的手段和目的间的关系,一般人猜不透。

这也便回答了片尾的一处疑问:从没让父母听见自己完整弹奏的女儿,为什么在最后突然拉出了一整支大提琴曲目?——父亲的重新上岗对应女儿的创作完成,此时此刻的他们同属“大功告成”。

而其背后,是美莉无条件的支持。支持女儿学琴与支持丈夫杀人其实是一回事,孙艺珍饰演的是个无底线的“贤妻良母”:女儿终于弹出完整曲目的一幕,让丈夫的暴力行为显得像由家人的默许与亲情的温暖支撑,事实正是如此。

手掌上的字

手掌上写字的隐喻比较简单:万洙试图对自己的人生进行掌控。一开始,家庭事业双丰收、春风得意的万洙是个很自信的人,就像美莉拿到新鞋后说的那样:“看来你们的爸爸很自信,不担心我会穿着跑掉”(与之后跳舞情节呼应)

但自从为手下员工仗义执言、向领导抗议起,万洙就需要将要说的关键字句提前写在手上练习。之后他向老婆保证“3个月内找到工作”及杀人前莫不如此——这是种没有信心的表现。

当杀人计划如愿完成、一切尘埃落定后,最后一次面试万洙因扫除了所有竞争对手而信心满满,此时他的手掌已完全空白,不再写有字句,代表他终于“脱胎换骨”。

来源:曾经的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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